2015重拾感伤
很长一段时间,我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写出来,然而真正动笔时,却陷入停滞。因此我电脑里存了相当多文档,每一个文档有着不同的文章题目,然而他们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全文不超过三段。
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我总结自己的症状是:易于感动,疏于表达。如果按照怀特海的说法,一切表达一定来源于重要性感受,那么,我的表达无能一定是源于本身缺乏对周遭事物重要性的感知了。于是,我只能做出流于表面的感慨,似是而非的感叹,却根本无法触及我感动的核心问题。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当经历过多以后,一切看似的重要性其实已经失去了其重要性,是真的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只可惜我做不到这一点,那么我表达无能的原因应该就是前者了。
惯性生活最害怕的,就是失去了对生活的敏感性。如果是一个作家,或是一个试图做学术的人,那么这一定是一场莫大的灾难。失去了对生活的敏感性,你甚至无法描述出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那你又如何去从中提炼出一般规律,或是人生哲理呢?但是惯性生活的特性或许就是,磨掉你所有的敏感的棱角,他使你光滑而又迟钝,让你游刃有余地扫洒应对,却又让你钝于知事。你只能一直这样走着。
我想,我可能就是这样走了太长时间了。
从今天开始往前倒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一直处于被各种截止日期推着走:今天之前你必须读完手头的文章,明天你得交某门课的作业,后天你还得写完申请材料的第几轮稿子。我的日程被这样的事情挤满,于是,我过得忙碌而充实,有时闲下来,能够看几集剧,读一些闲书,或是出去吃一次饭,算是对自己不小的奖赏。我承认,很多时候,忙起来,就忘记了很多的事情,你没有时间去欢喜,没有时间去忧伤,没有时间去惆怅,对于一个有很多任务的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一种必备的品质。
这种必备的品质,有些时候是一种好事,但有的时候却给你带来麻烦。因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性格,似乎并不利于一个人来为人。当然,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人,如何定义一个人的灵魂。就我浅显的哲学知识,我是知道不同人对此有不同意见的。但生活经历更多告诉我,对于普通人而言,因物喜,因己悲的日子才是生活,我恰恰是,且一直想要做一个这样的普通人。自然,我知道原文意思并不为此,只是这个世界上总是不乏各种各样的解释,而这些解释已经占据了我们的语言空间,而这些语言文字又构成了我们的生活,这或许是为什么我们总能听到过多的道理。于是,我们的许多本能被压制,我们的许多的激情被熄灭。
每个人都拥有感伤的权利,于是我需要重新找回感伤的能力。
但事实是:一方面,许多人本身厌恶感伤本身,毕竟负面情绪从来不是个好事,不然负面这个词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意思了吧。另一方面,正是出于对负面情绪本身的厌恶,我们学会了许多方法来避免或扭转感伤,这些方法逐渐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并直接影响着我们的直觉。
而很多时候,直觉很能说明问题。读过的一些文献告诉我,尽管我们不断说服自己,说服自己人类的理性能力是多么强大,然而直觉、生理反应、等等,仍然对人的行为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同时可能是决定性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并不认为任何时候统计学都能起着分析的作用。
我们学会了这些方法,来让我们意识到悲伤本身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积极向上,面对未来才是人间正道。这些方法告诉我们只有一些东西对我们是有用的,而有些东西甚至不是无用,而是彻底的负效用。这些方法还教导我们,这样是这样,它是对的。可是,然后呢?我们仍然不能避免悲伤,否则,我们也就不需要这些方法了。
我所害怕的是,我们害怕感伤给我们带来的负面作用,或者是因为众人的劝说而放弃了感伤,从而失去了对“缺乏”本身的敏感。既然没有了“缺乏”,完满不过也就是一种空话而已。我总觉得,唯有对这些“缺乏”有了最为切实的感受,其他的东西才有了依据。没有暗,亮也是空话的。
我并不是说人总得做些无用的事,我觉得任何事情用有用和无用来做评价标准,本身就是一种奇怪的说法。似乎一切东西都会是有用的,只要你愿意去接受它存在的理由。然而我知道很多人并不会,也并不愿意这样做,但这并不妨碍。感伤就是这样的东西。至于具体能以如何的形式表达,那确实是下一步的问题了。而这,是语文水平的问题,而不是生活能力的问题。至少,平实的语言你写不出(我多次练习,但确实写不出),你总能写出几句话吧。一首诗,也不过就是几句话呢。
还好,我也仅仅是迟钝了一些。
初稿:2015年7月13日凌晨
于燕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