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假期开始之前,我幻想着,自己年底可以怎么样怎么样休息一番,然后把之前积累想读的书和paper给读了,把新买的游戏给通关,把攒下来没看的电影一口气给看了。
未曾预料,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给我带来了大洋彼岸的亲人与我团聚,也带来了covid的肆虐。于是我发着烧,流着汗,度过了一个火热的跨年夜。
我想人人都会经历过这样的情况:比如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或是被迫得坐在一个地方却没法刷手机(比如做治疗)的时候,脑中的念头就会开始翻飞。我本以为,自己必须得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过去一年自己到底犯下了哪些罪孽,竟让我年底出现了诸多不痛快。可没曾想,火热的大脑并不允许我冷静下来做这些思考——也许是他自己也知道思考这些并没有什么用,无非徒增烦恼——大脑冷不下来,我往往刚躺下一会,就直接睡着了。
于是奇妙的,尽管我没有直接反思我的过去,我却做了许许多多的梦。在梦里,我以一种别样的方式反思了我的“罪”。
我总以为,做梦,往往是一些内心思绪的再现,至少弗洛伊德把梦都会归结为你的潜意识欲求。更有甚者,会仔细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梦是真的,什么时候梦是反的——我倒是好奇这怎么解释午觉,也许昼寝本身就是朽木不可雕也。我总觉得,人们往往会一个梦要求太多。就好像,《盗梦空间》里要给人植入一个想法,但植入的本身,总是源于你对梦的预示有所求,觉得好像梦里的教导更有用,或者渴望被这个梦催眠。又或者,你恰是因为太执着于一些东西,所以希望在梦里找一些安慰。哪怕是lucid dream,不过也是在一个新的世界实现一些现世不可得的东西。作为一个热爱关注娱乐行业的人,这种做梦的事情我好像见过不少了。毕竟许多时候这个行业是在教人做梦,给人编梦。把人的梦打破是残酷且赚不到钱的。
我曾经写过一个小说的idea,大概想的是做梦的时候,到底人们是怎么样拿到自己想要梦到的东西的。可能我骨子里还是个经济学机器,背后想的都是供给和需求的问题。我想的是,如果大家都想要一个同一个东西,或者想梦到同一个人,那这个东西、这个人,到底给谁不给谁呢。我把这个idea说给朋友听,朋友说,你这个idea没有线索,甚至连故事也没有,写不成小说。我说,是啊,不然为什么这个idea停留了几年,也仅仅是一个idea呢?说的是,本来做梦一件事情,哪有那么多复杂的玩意呢?
但是,欲求的东西被叫做梦想,期待不现实的东西被称作做梦。那么为什么我们总在梦中求这些呢。现实中有稀缺性,梦里却没有。如果真的梦里有供需,那自然就有了价格和市场。可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很多时候恰恰不是用金钱能够买到的(毕竟更多时候做梦,梦的就是发财本身)。那么,我们到底所求的是什么呢?理智会告诉你,梦里和现实之间泾渭分明。这个边界分明是不可跨越的,不论你心有多诚,也无法动摇其分毫。所以梦里的事情皆无法变成现实,将这些欲求诉诸于梦,它的可信度甚至不如诉诸于玄学。
更有趣的是,在梦里,当一切人、事、物都没有了稀缺性,一切人可以梦见一切的东西。那么这一切到底有多珍贵呢?
尽管我做不到弗洛伊德那样每次醒来就记下自己的梦,但是每每梦醒,总是会有一些感受的。比如,梦见了好事情,可能会高兴;梦见了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庆幸这仅仅是个梦;梦见了荒谬的事情,可以拿来跟朋友吐槽。如此种种,似乎也不过是在说,梦毕竟是个梦,人最后要回到现实的生活。做梦带来的,恰恰是这个彼岸的隔离感,也或许是我们所渴求的这种彼岸感。
但我有时候也会想,庄周晓梦迷蝴蝶也是梦,笛卡尔的梦也是梦。其实这两个故事某种程度也是在告诉我们,如果梦本身与现实无甚区分,那么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需要从梦中去求的。某种程度像极了尼采精神——如果彼岸不存在呢。
我这次做梦的畅快感或许也是来自于此:有无可能只是一瞬,现实与梦境只不过在以不同的方式告诉你得到和失去是什么。你的感觉都是一样的,现实中的得到与失去,和梦境中的失去与得到,或许都是一样的。当你去寻求于梦中时,其实也就知道,它哪怕有一丝的重要性,也随着这个梦一起飘散去天边了。渴望是一瞬,放下渴望也是一瞬。不论是重要感,还是那种彼岸感,似乎都失去了具体的意义。他们既可以很有意义,也可以毫无意义。而如果你没有去求这些东西,就会意识到,嗯,就是这样,现实或许也是这样,这样自然也没有了所求,
所以一梦醒来,脑子里只浮现出这么几句话: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一恍惚,感觉对应起了最近一直在听的一首歌:
缘份由天控制 简单一句话
情断无相借问 阮是谁人的
最后,睁眼,坐起来,从肺里吐出一口浑浊的气。翻身下床,还是得去吃一口冰淇淋,才能缓一缓这滚烫的额头。然后就可以,捡起键盘,写下这一串梦话。就算小说写不出来了,也还有这些无甚意义的碎碎念。
初稿于:一个因发烧而滚烫的2023新年后
完稿于:加州的又一场大梦和大雨之前或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