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21年有了一个机会回家,于是难得的在家呆了几个月时间。在长沙的日子很少出门。其实挺奇怪的,本来是如此的珍惜在国内的日子,总觉得自己应该多出去转转。但是仔细想来,可能出门也无事可做:我不太耐得住一个人逛街或者旅游,但以前的朋友都忙着自己的工作生活,想必也不可能时时有空招呼我这个无业游民。
但是世界有它讽刺的奇妙。我本来就不爱动弹,疫情以来更是基本上都待在家中。慢慢的,我越发地适应静静呆着这种生活状态。反倒是,如果自己要出门,就一定得有些说得过去的由头,不然自己在家已经颇能自娱自乐。
到了十月份,难得给自己找了个机会出门。朋友来长沙开脱口秀专场,地点在一个自己从没去过的地方。我对那里唯一的印象是,哦,我记得有个地铁站,那我可以慢慢悠悠坐地铁过去。那么,哪怕我完全不知道那个场地在哪,我总能出地铁站然后开地图,找到对应的方向,走个几分钟便到了。
于是,坐了三四十分钟地铁,出站后,却发现到了另一个世界。表演场地所在的地方,对于我这种近十年不太待在家的人来说,是全新的。它是近几年新建起来的商业区,甚至颇有一些网红店,但是他太新了,新到是彻底陌生的,不亚于刚到大洋彼岸时的文化冲击。本来是寻常的地铁线,你从一个熟悉的地方进去,坐着熟悉的车厢,但是恍惚三十分钟后,你却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你只知道你要去这里,但是这里究竟是哪,你一路经历了些什么来的,毫不清楚。人就这样被车厢从城市的一头,不见天日,给裹挟到了城市的另一头。
作为乘客,你只知道你的起止,却不知道这个过程中经历了城市的哪些故事,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说起来,长沙的地铁大概是我读中学时候开始建的,到现在十余年了,从最初的一纵一横两条地铁线,慢慢变得复杂起来。作为一个真正写过文章研究过地铁的人,我对地铁确实又爱又恨。有意思的是,2020年初我在长沙的时候,健身房的楼下恰好是个动工中的地铁站。当时正在修改自己地铁的文章,觉得心有戚戚焉。等我一年多后回家,文章已经接收了,但地铁依然还在修。间隔了二十个月的疫情和自己一头长发,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我也是随着这地铁线变得复杂起来,才知道我已经错过了许多城市的变迁。不仅是时间上变化,还有这空间上的流动。
Part.2.
十一月有一个机会去了趟上海。除了见见老友,忙些工作,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毕竟大家都要上班,而自己这个闲人,只好到处闲逛。也恰好我是个喜爱散步的人,哪怕大城市发展的足够好,坐地铁已经能基本上带你去任何地方了。但是只要步行能及,我一般会选择步行。
于是,跟友人吃完午饭之后,我便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漂流,流动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在城市里散步的确是可以不需要什么目的,你只要在街上走着,然后偶尔停下来,看看周边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比如我这一次,就走到了传说中的武康大厦,看见许许多多的人在拍着各种各样的照片。而我呢,只有当我打开了地图来看这里究竟有什么蹊跷能吸引到这么多摄影家时,才知道这里的名字,才知道这里已经是个网红打卡点。
心中暗暗觉得有趣:如果我不是恰好走到了这里,恰好遇见了这么多人,我也许也不会特别留意这幢大楼,反倒是路边的行道树洒下的树荫可能更会抓住我的目光。这恰是行走在城市里的有趣,你随时能看到些有趣的东西,可以随时坐下,可以随时起开。你可以看到你自己的风景,也不需要在意他人眼里到底有些什么风景。
这一趟漫无目的的行走使我我最后落脚到了静安寺,也是一个我听说过名字的地方。雨大了起来,也催促着我回到熟悉的地铁。我前前后后走了两三个小时,而如果我一开始搭上了地铁,这不过是个二、三十分钟的行程。只不过,多出来的这两个小时或许不是白费,我却把这一条路沿线所有的风景串了起来,我也顺路经过了多个网红打卡点,而不是只连上了起点和终点这两点一线。
我发现哪怕我来过多少次上海,我对上海的记忆,似乎只有一些地名。是呵,本来这座城市对于我这样一个游客,能够留下印象的无非只有一些大的地名;事实上我也不过是从一个点打卡到另一个点;紧接着,地图上的地铁站星罗棋布,地铁线纵横交错。这个城市如同一个大网,我们只要看到这些线,就能描出所有可能的足迹,绘出我们经过或者即将要经过的路。
可是当你朝那网看去,除了那些线,你也能看到有光透过来。是的,那密密麻麻的交通网背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光。这恰是散步给你带来的有趣的点,而你在地铁上,只能看到车厢里、站台上、和广告牌里的光,以及行色匆匆赶向下一站的人。
到了很后来,我跟友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说,你还是喜欢城市里的这个flow。我说,flow,这个词太好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我也不在意流去哪里,流水还在流动,偶尔敲击着河底的石块,划落河岸的泥沙,把落花从某一个地方接往另一个地方,好像也是一种意义了。
Part.3.
搬到湾区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想念纽约了。尽管我基本上也不太能享受到纽约的灯红酒绿,但我就是很想念。
湾区没有什么不好的,它的阳光令人艳羡,也不如纽约那般拥挤。我也渐渐从这样的生活中找到新乐趣。只不过,它的确没有城市的感觉,或许旧金山会稍微例外些,但是我的确找不到像纽约那样能够在街头闲逛的机会以及闲适感了。
搬来之后,我很快成为了一个行走在轮子上的人。没有车,基本上我寸步难行。于是,我的生活多了更多的方向感:除了要握紧方向盘,我还得看清谷歌地图,我得知道在哪里该拐下高速,否则得多开几英里;如果要出门,我得做好心理建设,把几件事都计划好,一次性搞定,否则又是来回十几英里的折腾。当你握紧方向盘的时候,你也少了些看路边梨花盛开的机会了。
可能我一直以来是个略有些懒散的人,我只是有一点点的方向感,除非得赶一个定好的聚会,不然我更喜欢慢慢绕一点路,可以多看一些路边的不知道哪里有趣的建筑和风景;也可能本身这些东西的存在就很有趣。当你漫步在城市里的时候,你感受的是你随着店面、灯光在流动。而当你踩上了踏板、或是走上了站台,这一刻你便只记得了出发点和目的地,而完全不知道流动。那水流也就停下来了,只是从一个地方,被输送到了另一个地方,变成了干巴巴的节奏,嗒、嗒、嗒、嗒,干瘪且无趣;滴水,慢慢也就变成了机械的时钟。
日复一日,作为一个前新泽西居民,对于纽约的最大想象已经要消失了。他曾经在那里,就很好。现在不在了,我有些想念。那些曾经的城市,也曾经在那里,又用自己的方式从我身边走过,只留下一段经过的影子。
这段影子慢慢化成了一阵轻烟,氲成了日后无尽的回忆。也或许,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这不过也是流水的一片落花而已。
初稿于:2021年11月初的上海街头
完稿于:2023年5月初跨越太平洋的家中